那晚爸爸给我说的话让我做了噩梦，
我好似又梦见了小时候爷爷走的那年，
奶奶一夜之间恍若变了个人。
我好像冥冥之中又听到了奶奶缩在密不透光的房间里发出惊惧不安的呢喃：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
翌日，爸爸和大伯他们带着奶奶的遗体去了火葬场，
而我留在家中收拾奶奶的遗物。
将奶奶的衣物收拾好后，
我在衣柜的底层发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本子。
我翻开一看，心头猛地一惊，
这竟然是奶奶的日记本。
奶奶早些年是知识分子，
后来回了村后一直在村里的小学担任语文老师。
我心头冒出些猜测——
奶奶的日记本会不会记录着她变得异常的原因呢？
我翻着翻着，终于在一个日期为2009年5月13日的日子找到了答案。
我看着这个老旧的日子，突然猛地想起，
这日子正好是爷爷去世后的第七天。
我咽了咽口水，沉下心神，看向日记中的内容。
只是这一看，让我浑身毛骨悚然。
上面写着，爷爷去世那天，
奶奶是跟爷爷睡在一张床上的。
那天早上醒来，奶奶习惯性地喊爷爷的名字让爷爷起床去喂鸡，
可是叫了半天爷爷都没有回应。
而由于奶奶是背对着爷爷睡的，
所以她翻了个身想看爷爷是怎么回事。
可就是这一翻身，奶奶直接对上了爷爷近在咫尺的泛白瞳孔。
奶奶日记中写到这里应该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
本来清隽的字迹变得潦草慌乱，好像面临着莫大的恐惧一样——
【当时我颤颤巍巍摸着老唐的身体，才发现早已变得冰凉僵硬，
【我瞬间恍然过来，然后心头更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因为我知道，老唐估计死了有几个时辰了，
【他就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的脑后，盯了一晚上…】
这一刻，我瞬间想通了奶奶为什么晚上不敢出门，甚至房间窗户紧锁的原因。
因为爷爷那死前的眼睛让奶奶留下了后遗症，
之后奶奶开始害怕有关于眼睛一切的东西，
甚至害怕与人长时间的对视。
而奶奶害怕月亮的原因就是因为从奶奶房间的角度看月亮就是像一颗巨大的眼球。
可是这又怎么解释奶奶死后的怪异举动呢？
我带着疑惑继续往下翻去，却发现日记后面就只有一篇日记了。
这篇日记是在爷爷死后三年写的，
这一天是爸爸和大伯将我和堂姐从村里接走的日子。
日记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
【孩子们走远点，要远远离开这里…】
奶奶发现了什么？
奶奶让我们远远离开这里又是什么回事？
我心中充满了数不清的疑惑。
“叮铃铃！”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起一看，是爸爸打来的。
我接起，“喂，爸爸，怎么——”
我话没说完，我爸急促的声音就透过手机传来：
“意意，快来医院！你堂姐醒了！” 4
我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急促的脆响。
院子里的月光比昨夜更亮，惨白的光淌在地上，
像泼了一地未干的石灰水，连墙角的青苔都泛着冷光。
医院在镇中心，离村子有四里地。
我跑到村口才拦到辆三轮车，
车斗里的帆布被夜风吹得哗哗响，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师傅问我急着去医院干啥，我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我奶奶死后爬起来盯人，堂姐被吓晕了吧。
病房门推开时，消毒水的味道劈头盖脸涌过来。
堂姐半靠在床头，脸色白得像张纸，
看见我进来，她突然抖了一下，手紧紧抓住被单。
“意意，你来了。”
她的声音发飘，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身后，像是怕有什么东西跟进来。
我刚要说话，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你看窗外。”
病房的窗户正对着后山，月亮悬在山顶，
被云遮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偏偏那轮廓越看越像颗蒙了层雾的眼球。
我后背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赶紧拉上窗帘。
“昨晚…”堂姐咽了口唾沫，喉结动得很明显，
“我不是起夜，是被冻醒的。”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像是在努力回忆又怕勾起恐惧：
“我睁开眼就看见窗户没关，风往屋里灌。
”然后就看见奶奶站在窗边，背对着我，
“佝偻着腰，头抬得很高很高，好像在看月亮。”
“我喊了声奶奶，她没回头。
”然后她就慢慢转过来，你知道吗？
“她转得特别慢，脖子像生了锈的合页，咔哒咔哒响。”
堂姐突然拔高声音，大伯母赶紧拍她的背，
“她脸对着我，眼睛却没看我，直勾勾往斜上方瞅，眼珠子好像要凸出来…”
“然后她就朝我走过来，不是走，是挪。
”脚没离开地，蹭着地板走的，发出沙沙的响。
“她一直挪到我床头，就那样趴下来，脸离我特别近，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土腥味。”
堂姐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她眼睛里映着月亮，圆圆的，就在她瞳孔里转…”
我想起奶奶房间的月亮像眼球，
想起爷爷死后盯着奶奶的后脑勺，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奶奶不是在看堂姐，她是透过堂姐，在看窗外的月亮？
还是说，月亮里的“东西”，正透过奶奶的眼睛在看堂姐？
这时护士进来换药，看见堂姐情绪激动，又给她打了针镇静剂。
看着她眼皮慢慢耷拉下去，我走到走廊抽烟，却发现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
风卷着碎雨丝吹进来。
我抬头看向天空，月亮恰好从云里钻出来，亮得刺眼。
这一刻我突然懂了奶奶的恐惧——
不是怕月亮本身，是怕月亮里那个“看”着她的东西。
奶奶的葬礼定在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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